论工笔画色彩语言的当代表现

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画家开始认识到色彩表现在中国画中的作用，意识到对色彩的研究及其表现力的开拓是中国画变革的一个重要突破口，意识到色彩语言的个性化和色彩观念是形成个人画风的重要方面。上世纪80年代以来，许多中国画家在工笔重彩画创作中重视色彩的运用和表现，在设色技法上努力实践，促使了工笔重彩画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终于迎来了当代工笔重彩画复兴的时代。

重新审视传统，这是一个时代的命题，这使我们试图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生长点。过去我们所知道的中国画传统是水墨写意体系，其实在文人水墨写意出现之前，我们的祖先在色彩的运用上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谱写了辉煌的历史。可以说，重视色彩表现的工笔重彩曾经是传统中国画的主流样式，这在宋代以前的宗教画、石窟壁画、人物画、青绿山水、金碧山水及宋代花鸟画等艺术样式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考工记》中说：“画缋之事，杂五色。”五色，即青、赤、白、黑、黄，构成了中国的色彩体系。古人常用朱红、青色等作画，后以“丹青”二色指代绘画。可见，中国古代绘画也曾以色彩作为基本语汇。在以丹青为宗的这一阶段，中国画是一片色彩绚丽辉煌的世界。两宋以降，“墨分五色”、“水墨为上”的水墨写意画逐渐占据画坛主流，而传统的工笔重彩画则逐渐被冷落并趋于衰微。这使色彩成为中国画发展中相对薄弱的环节，色彩的表现力没有很好地发挥出来。如今，在中国画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固然要发扬文人水墨画的传统，但也没有理由丢弃传统中国画在色彩表现上的优长之处。

时代在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审美心理需要也发生了变化，亮丽明快的色彩、强烈清新的节奏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趣味。而且，我们的现实生活本身就是五光十色、丰富多彩的。如果我们不去反映、表现、歌颂这个因改革开放而充满活力、五彩缤纷的现实世界，如何才能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如何能够和时代的乐章产生共鸣？我们有责任去表现多彩的世界，有责任振兴和繁荣工笔重彩画。我们不得不承认，把水墨和与之相适应的技巧形式视为中国绘画千古不易的宗旨，既不符合人们的视觉天性，也不能适应中国画发展的历史要求。中国画重归色彩世界是历史的必然，创造工笔重彩新的色彩语言形式也成为一种必然。

对色彩表现力的开拓带来工笔重彩画的新样式。现代中国画除了延续墨分五色的墨色，中国画的颜料品种也极大地丰富，天然矿物色、高温结晶色、金属色充实着原有的中国画颜料。另外，水彩色、水粉色、丙烯色也运用于现代工笔画中。新的绘画颜料为中国画的创新提供了新的空间，众多高品质的色相，为工笔画选色提供了大有作为的物质基础，从而增强了画面的色彩效果。这也促使工笔画向加强色彩表现这一方向发展，这是一种必然趋势。

西方画家对绘画色彩语言的重视是不言而喻的，只不过西方画家的用色在表现手法和审美追求上都和我们有所不同。中国画既不是对色彩作纯客观的认识，像印象派那样把色彩归结为光源色、固有色和环境色；也不对色彩作纯主观的理解，为所欲为地滥用色彩，它是一种主客尽力合一的色彩认识。中国画的色彩观所追求的不是自然的模仿，中国画的观察方法同样适用于中国画色彩的观察方法。因此，中国画的色彩就如同意象造型那样，具有不似之似、强调理性情感与想象合一的特点。色彩的运用不是照抄对象的固有色，而是常常带有感情因素，将固有色的观念在每类风格的作品中主观使用，或根据画的内容和形式感的需要灵活运用，甚至大胆变色。如写意画中出现的朱竹、黑牡丹、金荷花等画面，敦煌壁画各种颜色的马、牛、鹿，石青的山石等，这是我国传统绘画在色彩的运用上改变自然色相、大胆变色的先例。这反映了我国古代画家讲求主观表现的用色造型，不以与客观对象的肖似为追求目标；而是以客观为依据，围绕着传统的审美要求去实现主观意象的表现。即所谓的“妙超自然”，只要在画面上觉得舒服、合理就行了。总之，中国画的色彩是画家心物合一的外化。

中国画是非常注重意境的。色彩除了表现客观对象、再现自然之美外，也是一种抒情、渲染气氛、营造意境的手段，特别对绘画意境的表达起着重要的作用。如果色彩运用得当，就能激发起观众对作品的特有联想，产生更强烈的感情。“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江碧鸟愈白，山青花欲燃”、“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些古典诗词中强烈的色彩对比充满了诗情画意。“春山澹怡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在山水画里，四时景色所表现出的不同意境，很大程度上正是凭借了不同的色调安排。由于色调的差异而给人的视觉感受便会迥然不同。如果不用富含激情的、饱和的、浓重的色彩去描绘这些景象，而只用水墨淡淡渲染，恐怕是难以达到强烈色彩所能展现的意境之美的。所以，我非常注重色彩、色调的经营，以画面色调的不同营造不同的意境，或红调的热烈、或绿调的清新、或蓝调的宁静、或灰调的典雅、或亮调的明快……在着色时，物象的固有色已显得不很重要；为了画面色调的需要，有时甚至变色处理，使整个画面色调统一和谐，能以某种主调统领画面，营造出一定的意境之美。

近几年，我的工笔画创作虽然对新的绘画语言的探索在有些地方显得还不够到位，但随着自身认识的不断提高和在艺术上的不断探索，相信我工笔重彩创作的艺术特点会更加突出。中国绘画在不断发展演变的过程中，由色彩丰富走向朴素单纯，又由渲淡之极复归绚烂辉煌。这既是历史的必然选择，也是中国画发展创新的一条可行之路。我们要在保持传统血脉和根植于博大的民族文化精神，深入研究中国画的色彩传统的同时，有选择地吸收、借鉴西画的色彩，并保持传统工笔画的特质。只有在这样一个前提下去拓展更为宽广的表现领域，才能构建更具时代面貌的形式语言，建立能够体现中国文化精神和审美取向、具有民族特色和时代风貌的色彩语言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