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安·布卡尔：艺术家要冲撞“自由”的边界

　　4月21日至5月1日，2011年法国纳达尔奖得主让-克里斯蒂安·布卡尔在北京“草场地摄影季”举办个展。本次展出为布卡尔在美国“最危险的城市”新泽西州康登县拍摄的纪实摄影作品，由几十副照片与影像放映构成，传达了摄影师在这座著名贫民窟所看到的景象，包括烧毁的房屋、屋前的猛犬，针头、以及墙后不远的、繁华的费城。

　　布卡尔于1960年生于法国，现在居住于美国。纳达尔奖(PrixNadar)为法国著名摄影奖，以法国早期摄影师费利克思·纳达尔命名，于1955年创立。摄影史上众多著名人物如威廉姆·克莱因、布列松、约瑟夫·寇德卡、安德烈·柯特茲均曾获此奖项。

　　我不仅仅在拍摄对方，也在给予

　　南都：你是如何开始摄影的?

　　布卡尔：我很早就开始摄影，14岁就开始了。当时中学里有摄影俱乐部，所以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经常给人拍婚礼照片了。后来我专门在学校里读了两年摄影，也给杂志、报纸做摄影，同时做我个人的摄影项目。

　　南都：许多人在拍摄贫民窟这样的题材的时候会选择黑白，因为这样情绪更饱满、直接，比如威廉姆·克莱因。你为什么坚持用彩色?

　　布卡尔：对我来说黑白有点太老了(笑)。黑白摄影非常关注画面的表达，是一种个人性很强的表达方式。而我拍摄的对象既然都是有色彩的，我就用色彩来表达。我并不做太多的后期，也不需要把这些拍摄对象表达得更戏剧性，因为这些人、地方已经足够戏剧化了(笑)。

　　南都：这个街区有多危险?

　　布卡尔：比如这幅照片，这个人站在镜头前，他身后是他被烧毁的房子。在这里，有时候人们会以烧房子来取乐(笑)。这是真的，有人跟我说，住在这里一旦晚上闻到烟味，就得赶紧起来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房子被人点着了。但实际上这个贫民窟离费城非常近，大约只有几公里。

　　南都：在这样的街区拍摄是非常危险的，你是如何做到进入他们的房间，与他们交谈并且拍摄?

　　布卡尔：一开始我和路上的人交谈，我跟他们说，让我给你拍张照片，我给你两美元。就是这样拍了许多路人。两美元很少，但足够了。

　　有一天我在路上碰到一个人，他过来跟我聊天，想要做我的助手。我跟他说你要是能把我带进别人家里去，每次我付你20美元。这个人很逗，他想象力丰富(笑)。每次要跟对方打交道的时候，他都能编出许多理由。有时候他说他是记者，我是他的摄影师;有时候他会说我们都是学生，在做作业;有时候说我们是警察来问几个问题(笑)。

　　我们给一个人拍了录像，他在录像里讲述他是如何在17岁的时候杀了人。也有过妓女突然变脸，拿碎酒瓶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拍摄中还是有许多沉重的东西的。

　　南都：这样做在道德上成立吗?不会让对方感到被羞辱吗?

　　布卡尔：不不，完全没有。每次我都征得了对方的同意，我也会按他们的要求拍许多照片，然后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送给他们。这其中有大量的人与人的真诚的接触。我不仅仅在拍摄对方，也在给予对方。有人也会说，我不喜欢你拍我的这张照片，你能再拍一次吗?这时我就会拍一些会让对方高兴的东西。

　　更何况，不征得对方的同意就拍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对方可能是瘾君子，或者有暴力倾向，可能会立即对你造成人身上的威胁。有一次我拍完了一堵墙以及其后的费城才发现，墙根处有个人。我主动上去对他说抱歉没有看到你。

　　我并不相信镜头是客观的

　　南都：你在摄影中投入了许多个人的感情，而不是仅仅拍出一幅非常漂亮的照片而已。

　　布卡尔：我传达的是我看到的世界，是我眼中的现实。我并不相信镜头是客观的。在柯达科罗姆(K odakChrom e，一种胶片，需寄回美国柯达原厂冲洗)的时代，柯达都是按照对方的要求来洗出天空的蓝色，世界各地的天空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现在人们总是在追求更漂亮的颜色、更锐利的影像，但这是相机厂家们的诡计，为了卖出更多的相机而已。

　　南都：在法国，由于严格的隐私立法，街头摄影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布卡尔：这是真的，在法国，隐私法律是全世界最严格的。它规定了不可将他人的影像未经许可进行商业出版，因此实践中往往不准未经许可就进行拍摄。另外，不准拍摄公共场合，不准拍摄地铁，等等。这样的法令在实践中往往会使作者无法工作。现在，甚至连建筑也往往不准拍摄了。

　　但是一个摄影师，一个艺术家必须常常突破这些限制。比如说我在拍摄色情俱乐部时，就用了隐藏相机。在拍摄《星尘》系列时，也是在影院中拍摄电影放映机所投射出来的影像，在《交通》中，我拍摄了人们在城市交通时的面孔，这都是被禁止的。但对艺术家来说，这是必要的。确实，艺术家要冲撞“自由”这个概念的边界，否则我们就只能做官方艺术了。从艺术史来看，艺术家也是在不断打破界限，推动艺术史向前发展的。这就是先锋的作用。

　　南都：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希望踏入摄影中。一个普通爱好者与一个严肃艺术家的区别是什么?

　　布卡尔：我个人认为这主要在于你能在这件事情上做多久，做得有多深入。为了一个项目，许多摄影师都拍了成千上万的作品，有时候一拍就是五年。有的人是天才，可以很快地做出来，但这非常少。对我来说，坚持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