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与现实的反差以及莫言的启示

　　2012年第五届北京双年展的主题是“未来与现实”。

　　我在参与第五届北京双年展的策划和评审工作过程中，发现外国艺术家与中国艺术家的参展作品在表现“未来与现实”的主题方面存在明显的反差。总体来说，外国艺术家的作品似乎更紧扣“未来与现实”的主题，更多地关注未来，更倾向超现实主义，更富有梦幻色彩;中国艺术家的作品更多地关注现实，更倾向现实主义，更富有生活气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侧重关注未来的作品与侧重关注现实的作品孰优孰劣，也不意味着中国的现实与外国的现实相比更加美好或更加糟糕(通常现实越是灾难深重，人们越是梦想未来)。不过，尽管现在不少外国艺术家的写实技法可能不如我们熟练，但他们的创作思想比我们自由，想象力比我们丰富，他们从事“主题性创作”的态度也比我们认真严肃。甚至有的评委说，参展的外国艺术家的创作心态一般比我们纯粹，没有太多世俗功利的考虑。这的确值得我们反思。

　　意大利艺术家卡迪纳尔的灯光装置《重绘未来》，是2011年响应第五届北京双年展的主题“未来与现实”专门创作的。2011年9月28日第五届北京双年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当天，我曾经到他的展品旁祝贺他获得最佳作品奖。这件装置作品看似制作简单，其实相当复杂。那张书桌是一个灯箱，桌面上下都是玻璃纤维板，板上的剪影形状极不规则，根本看不出任何人形，为了让灯光投射出一个正在描绘的儿童的身影，艺术家反复制作剪影，调整灯光照射的角度，颇费匠心。最近他给我寄来了两张他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现场的作品的照片，把展厅里的观众也处理成虚幻的影子，与儿童的身影相映成趣，增加了梦幻的神秘氛围。由此可见他的想象力丰富之一斑。我们从参加第五届北京双年展的墨西哥、印度、亚美尼亚、西班牙、埃及、希腊、伊朗、津巴布韦、法国、德国、比利时、奥地利、澳大利亚、英国、美国、斯里兰卡、孟加拉国、越南等80多个国家的大量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外国艺术家的想象力何等丰富。

　　我一直觉得中国当代艺术风格单一，现实主义比较发达，超现实主义不太发达，缺乏想象力，缺乏墨西哥当代艺术的魔幻现实主义和印度当代艺术的宗教神秘主义那样的梦幻色彩。而新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当代作家莫言，创作思想非常自由，想象力非常丰富，艺术个性非常鲜明，可以为中国当代艺术提供多方面的启示。据新闻媒体介绍，瑞典评委的颁奖词说：“莫言将现实和幻想、历史和社会角度结合在一起。他创作中的世界令人联想起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作品的融合，同时又在中国传统文学和口头文学中找到一个出发点。”莫言承认他受过福克纳和马尔克斯作品的影响，特别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所代表的拉丁美洲文学的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同时又声明他的魔幻是中国的魔幻，跟中国的民间故事密切相关。应该说，他的现实也是中国的现实，跟中国的乡土生活血肉相连。他是从现实主义走向超现实主义的。在文学艺术创作领域，往往超现实主义比现实主义更能够揭示现实的本质，不仅揭示现实生活表面的真实，而且揭示人的深层情感、欲望、心理的真实——人性的真实。我曾说，深刻表现人性的作品是真正能够打动世界的。莫言的作品就是深刻表现人性的作品，所以能够打动世界。在他的作品中，像中国现代作家鲁迅一样，敢于解剖民族的灵魂，也敢于解剖自己的灵魂。他讲述的故事有时未免荒诞，却正是荒诞的现实的曲折反映。莫言一直坚持“民间写作”，他说：“民间写作，我认为实际上就是一种强调个性化的写作，什么人的写作特别张扬自己个人鲜明的个性，就是真正的民间写作。”这与我提倡的“强化个性”的现代艺术观点不谋而合。我希望我们中国艺术家创作思想更自由一些，想象力更丰富一些，艺术个性更鲜明一些，并非反对关注现实，一味空想未来，而是为了更好地关注现实，走向未来，正如第五届北京双年展“未来与现实”的主题释义所说：“把未来的精神追求与现实的人文关怀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