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绘画萌发 正值文革时期
搜狐艺术:搜狐的网友大家好,今天我们请来了著名画家、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刘进安老师做客搜狐艺术客厅。那刘老师也是50后的这一批画家,同样经历了文革,首先我想问一下这段非常时期对您一生或者说今后的艺术创作都有哪些影响? 刘进安:我记得我们当时高中上午上课、下午就给老师写大字报,贴在学校的墙上示众。这些事我都经历过。十年文革真正闹运动的混乱时期就是66年到69年那三年,我觉得这些事对一个人来说还是影响非常大的。 搜狐艺术:因为写大字报要画很多宣传画。 刘进安:我当时在高中属于学生里能画两笔的人,所以我就画板报写大字报。 搜狐艺术:那时是不是也弘扬高大全的政治服务型艺术。当时你们还是年轻人,有任何意识吗?比如说在作品里加入自己的个人意识? 刘进安:我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对绘画也是刚刚萌发了兴趣,也可能是受我哥哥的影响,那个时候我对艺术还没有特别深刻的理解。喜欢绘画以后才知道那些高大全、红光亮的作品,当时有一本《工农兵形象选》,很小很薄的画册,工农兵头像一个个放大,一个个的黑白印刷。那时候宣传资料没有现在这么丰富。有那样一本画册做参考还是蛮不错的。 搜狐艺术:那时候的一些集体记忆,包括英雄情结,都是一个时代的口号,对你来说是不是个人独立意识很少? 刘进安:非常少。应该说就没有自主意识。因为那个时期的作品为歌颂工农兵、为政治服务。我们上初中、高中一直到毕业,经历了学理论、评《水浒》、批林批孔,那个时候所有活动都是围绕着政治的大环境做的,美术创作也是如此。其他时间都在做一些批判性的展览,包括自己画的插图。那个时候尤其是我们那个年龄,对艺术更没有所谓的要求。因为当时刚进入绘画领域里面,对绘画很多知识还不是太了解,所以也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搜狐艺术:是不是到了85年前后,在武汉等地出现了美术思潮,那时候您也受到了国外各种流派的冲击。同时您也画了一些人物形象,在这一批作品里个人意识还是相对加强了。 刘进安:那时大学刚毕业,我真正对美术有一些了解还是在上大学之后。改革开放以后,我们77届是第一届大学生,那时候西方有很多思潮涌入中国,接触的信息也相对多了。我在大学毕业从南京回来以后,自我的意识就特别强了。 搜狐艺术:79年新兴画展前后国内也被各种思潮包围,当时像您一样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有一种反集体意识,萌发出内心特别强烈的呐喊? 刘进安:有。新兴画展以后,79年举办了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毕业。我们18个人的班,有四幅作品参加了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当时一个学校能有四件作品参加美展还是很难得的。新兴画展影响非常大,但是我在河北也没有真正参与其中。那时候是以伤痕、以美术为基调的,在80年到81年这个时期,我就画了一幅彭德怀,叫新潮。那个展览上画彭德怀的不是两幅就是三幅。其中有一幅是原中央美院的林长林画的,他也是画水磨见长的。包括陈从林的《某日某日雪》,卢中立的《父亲》也都是那个时期的作品。 成长与改革开放同步 中西绘画非矛盾体 搜狐艺术:那时您学的绘画也是书画、水墨。当时的文化受外国影响比较大,就您个人而言,西方哪个流派对您影响比较大? 刘进安:西方的影响对我来说不是特别具体。其实我们50后的成长和中国改革开放是同步的。我们在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以后对中国本民族艺术的了解和对西方艺术的了解基本上是等同的。因为文革时期我们自己的文化也发生了断层,很难看到本民族真正的艺术资料。对西方的了解几乎也是真空的。你对自己了解不多,对西方了解也不多,这也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但我想可能对于年轻人来说,如果西洋绘画和中国绘画同时呈现在他眼前,从视觉因素和绘画本身的因素而言可能更容易接受西方的东西,因为它们看起来更富有感染力。我现在这个年纪对中国传统艺术的理解和二十几岁的时候肯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我们50后这一批人,每个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西方艺术影响的印记。 搜狐艺术:在东西方文化同时受到影响的时候,作为您个人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 刘进安: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受西方影响还是比较大的。因为那时候在大学里资料相当少,我们最早看到那些版画和油画都觉得有一种张力和冲击力,但反过来去齐白石、施陶我们却反而看不懂了,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去欣赏,虽然知道是大师,但你不能真正理解那些东西。加上我们上学学的东西,每天都在画素描、造型、体积、透视,这些西方绘画教学的理念似乎与我们更接近。在我个人身上,西方的因素多于本民族的因素。但是后来回头再看这些作品,发现中西绘画根本不是一个矛盾体。如果你相对倾向于画现代中国画。我走的越高、越深,也就说明对传统理解的越高、越深。这两种体系根本不是一个矛盾体。 搜狐艺术:我了解在绘画上中西表达方式并不同,您那时接触到的西方是波洛克、波普的、超现实的现实主义,或者是所谓的美国商业文化的影响。中国的书画传统强调一个意境和虚无,这两种理念有很大的不同。 刘进安:针对某些方面是打架的。十九世纪之后,西方文化就进入了中国,到现在绘画上的中西关系都没有梳理清楚。我们虽然总是在说中西合璧、洋为中用。但比如说学校,我们到现在为止,考试都在用西方的标准。不管是学中国画还是学设计,我们考试的标尺都是西方的素描、色彩、速写。美院也是如此,近些年中国画学院和美院都在独立招生,因为他不自主招生学生根本招不上来。学生不是对中国画不理解,是根本没有给他们学习中国画的机会。在入学的时候这些美术考生,都是学着西方的标准来进入中国美术院校的。本民族的艺术如何在这里生存? 搜狐艺术:而且他离我们的生活方式很远。 刘进安:很远。如果一幅作品完全西方,不管像哪个大师的都没有问题。但是作为一个民族,如果形成体制,这就是主权的丧失。这就是李晓山说的穷途末路的根本原因。一个国家,你把这个体制、标准失去了以后,反过来我们就是一个矛盾体,院校这帮学生来了以后,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去扳正这种矛盾。 搜狐艺术:您觉得现在也仍然像李晓山85年提出来的中国画会消亡吗? 刘进安:我倒不认同这个说法。因为中国画不可能绝对的消亡。消亡的原因还在于当事人如何面对本民族的艺术。如果说中国画有一种尴尬的因素存在,我觉得始终是中西问题。中西问题不能回避也无法回避。就中国画的造型来说,我们把透视、解剖、体积引进之后,中国画已经改变了。中国画是平面的、意向的、感受的,是出自内心的表述。这种东西我们反而不强调,我们在教学中都在训练学生画体积、结构。而要解决这个矛盾则需要更有影响力的院校来去梳理这些关系。 中国缺乏指导艺术发展的当代文化理论 搜狐艺术:您后来也画人体和水墨画,我在网上查了有人称之为现代水墨,也有叫当代水墨,对于这些称呼您个人怎么看? 刘进安:这都是某些展览或者某些批评家起的名字。比如我们还叫实验水墨。以我个人看,我在形式上是比较喜欢有探索的,想更接近于当代、现代。我认为艺术是不可离开你生活的这个时代的。所以我比较推崇现代一点的东西。另外,这不等于排除传统。传统不只是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图示,而且需要我们重新理解、重新思考。我对于传统一直有一种敬畏感。如果只是表面上有所谓传统的话,那对传统也是一种不尊重。 搜狐艺术:很多画家认为,古人的作品是无法逾越的,但一定要逾越吗? 刘进安:没有办法逾越也是对的。他不是一个逾越的路径。不逾越不等于我们不去做这一方面。西方传统也好,都是在通过传统、通过西方来建立一个当代的绘画体系,建立一个符合时代审美需求的、具有新时代价值观和审美观的图式。说到这一点,指导我们绘画的有两个标准,一个是西方的标准,一个是传统的标准。或者我们以一个西方的标准来看待中国画。我认为中国现在缺乏的不是技法,我觉得更缺的是指导中国艺术发展的当代文化理论依据。 搜狐艺术:在他们两者之间,当代艺术强调批判现实,是对现代政党反体制的表达。现代画院是在美术文雅当中,跟情趣、喜好有关。但是跟当下社会的交集又弱。 刘进安:我原来也说过,如果一个民族有新的价值观建立,当代文化有很好的理论基础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和西方二百多年艺术发展的轨迹并存。我们也有古典油画、现代油画,我们也有行为艺术,也有装置。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现在是艺术大繁荣,百花齐放。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就是秩序的混乱。你的文化没有主体理论的话,他就是一个混乱的大杂烩,我们把西方二百多年的体系都纳入一个时期,你怎么能说有秩序呢?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但是我们对艺术家视而不见。我画山水还画明清,但如果没有感受,如何使艺术走向高级阶段?绘画是与人的感受、生命都有联系的艺术,如果没有真实感情投入,那就是纯技法,也就是死的技法。 我们总说自己有五千年的文明史,美国才有一二百年。美国没有历史、没有传统,但是他们却有当代文化理论作为各行各业的依据。他们的企业有一套非常符合当代社会发展的当代文化理论。这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改革开放三十年,但我们的思维方式并没有跳出来,建立起当代的价值体系。我们建立的意识太弱,能力不足。我们只有作假拿手。 搜狐艺术:可能是这个时代下还是处在不断的接受和吸纳的过程。但是没有总结、归纳和再梳理的过程。包括我们理论界和策展人、美术馆、博物馆应该承载这样的功能。 刘进安:这不是一个单方面的事,而是涉及到方方面面。就像学绘画一样,过去有一种说法,把基础打好了就搞创作,似乎没有好的基础就不能搞创作。这也都是认识上比较片面的。就像一个民族,创作始终是你文化特质的一种东西,你本身是具备的。并不是说具备了这种因素我才去做什么。我几年前参加一个研讨会,感觉上像是新观点发布会。就看哪个理论家有新的观点,说一说他今天看了一本什么书,但是他怎样认识社会我们并不知道,其实我是期盼着所谓的理论界、文化界建立起一种新的价值体系去推近社会的发展。 搜狐艺术:一个好的画家也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家。 刘进安:他如果想走向新的高度,必须具备这方面的意识和这方面的能力。 重新回归真实 与理想还有很大的距离 搜狐艺术:当代艺术在您的心目中应该是什么样的? 刘进安:其实对当代和现代艺术我的研究也不是很多。但是我有一种感觉,随着年龄增长,会重新回归到一种真实。就像我理解艺术一样,艺术是一个很简单的东西,不是复杂的东西,我们可以把艺术说的天花乱坠,可以回避主流去研究很多繁枝末节。但如果到了真正的高度,艺术就是一个很直接、很感性的东西。我和学生讲,现代水墨绝对不是形式的概念,搞一个构成、搞一个视觉、用现代的材料去做画,肯定还不是这么简单的。现代水墨是让传统的水墨在一种新的形式下去抒发我们感情的需要。中国传统的题材是固定的,手法也是固定的。我们现在重新把它们拿出来,使我们对生活观察得更细。我们能不能融合西方艺术和传统艺术两者的优势建立起符合于我们民族的新的主流风格和图式。这里涉及到很多问题,比如说创作模式、对笔墨新的思考。 搜狐艺术:谈到当下的社会文化,古代文人、古代画家,他们的日常是随生活一起的,而我们的生活方式实际上是西化的。在这个过程中,您又用笔墨去作画,这两者之间怎样转换? 刘进安:有些人认为八大是不可逾越的,其实传统都是不可逾越的。但是不是要逾越,逾越的必要性我们先不说。在传统的私塾里孩子从小就拿毛笔写字,这个过程就变成了他的一种生活方式。习字的过程不只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而是自然观的形成过程。这和我们后来拿毛笔去作画有本质上的不同.大家都很躁,我觉得自己还好一点,所谓好一点是我自己喜欢这个东西。一个好的绘画是做不了假的,作假的表面上是好的绘画,实际上都不是好的绘画。但在这个环境之下你的创作,比如说这种浮躁,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记录。就看你自己心态怎么把握了。 搜狐艺术:大家都说现在这个社会浮躁、互相之间没有信任感,变得又现实、又冷漠。我们都说回归传统。那您看来绘画或者说艺术可以解决这种功利的现实吗? 刘进安:不可以,这是两码事。当代文化的建立和当代道德的建立没有建立起来。一个国家怎么能把这些道德伦理、做人的准则视作小事,好象只有国际上的战争是大事一样。领导人们都觉得不屑一顾,但我觉得一个国家这才是真正的大事。其实我们现在就是因为小事把我们很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破坏了。不用走远,就走到台湾、日本再回过头来看我们自己就非常清楚。我们作为一个艺术家,有些规则是应该遵循的。但是靠我们自己的遵循,或者靠我们美术来换取这些东西,这太微不足道了。 就比如说日本,虽然不太愿意提到它,但是我看到他们的电视节目,有一个是讲如何在家里废物利用,如何布置这个家—破筐子不用了就收拾一下插上两支花,放在什么位置让空间更美观。并不是说我学到了如何布置,而是说我们的电视台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节目?这样的节目能慢慢影响人们回归家庭。让人们学会如何在家庭里找到美的享受,如何经营自己的家,这些细节在日本特别突出。但是我们的节目是什么?三角恋爱、勾心斗角的电视剧,法制节目把亲情友情撕开了上电视节目,把很多个案的边缘性丑陋的一面展现给人们看,但这其实并不具备代表性。我觉得它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解决家庭问题的同时考虑他的收视率。我说的这并不是掩盖现实,这些负面的事情占的比重还是很小,有很多正面的好的家庭为什么我们不去做呢? 搜狐艺术:您现在个人的创作状态和未来的期望目前是什么样的? 刘进安: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觉得越来越没有希望。我认为中国艺术的创作状态,从我个人来说,我并不满意。我觉得中国目前的美术创作状态还停留在非常浅显的状态。高端的艺术在现有的环境下还没有出现,甚至距离还很大。前面的齐白石,在中国继承发展的传统上走到了一个高峰。后来西方大量思潮涌入之后,重新去尝试磨合,重新去创作梳理的过程中,他们那一代人的高度我们始终远远没有达到。我们自己要去建立一些东西,这个难度还是有的。目前的50后我觉得作品状态都还停留在一个一般的水平上。并没有出现高端的艺术,或者说我认为符合我们民族性格的艺术。 搜狐艺术:这个民族性格应该是什么? 刘进安:就是中华民族应该具备的,既然他有五千年历史,它就应该具备符合他形象的艺术。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事情。这也不是能证明我一个画家是不是有能力达到的过程,而是一个积累的过程,需要一些真正有创作力人去做这些事情。而且需要很多社会性的因素参与,道德、文化、经济等等,都需要这个过程。我们现在还是一个混乱期,还是一个过程。 搜狐艺术:无论是画院、美协、江湖派,他们一提起人物画,都对您比较认可,目前您对您个人的绘画状态,在一些创新方面,觉得对自己满意吗? 刘进安:也不是十分满意。因为我认为我们五十年代这一批还是比较沉重的。所谓的不满意,是觉得和我的理想还是有一个很大的距离,我首先没有我自己特别满意的作品。这也不是谦虚。所以我现在画很多风景画。人物画是我的一个心结,中国的人物画走的路途比较短一些,我现在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一些问题没有想明白,所以画风景,面对问题总躲着走。难度是有,但也有我自身的局限。另外还有对中国画的走向,材质的掌握、表达的局限性。因为我们画长袖、大袍,符合笔墨发挥。我画西服,就不符合笔墨的材质。但是现在材质我们还是在延续着。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我们面临的对象不一样,再重新做它的时候,可能需要的东西就未必是中国画的长处了。造型也是一个问题,过去我面对的是结构、透视这种造型习惯,和传统感性的绘画不一样。我觉得也可能未必这么严重,就只管画就是了。 搜狐艺术:您对自己的要求也比较高吧? 刘进安:应该是。如果你想使这个艺术走到一个很高的层次,我觉得有很多关系需要,最起码你自己达到一种契合你才能去做。 搜狐艺术:所以您是一个对待艺术、对待教学、对待朋友都特别真实的人。包括我们今天聊这个话题,您也很愿意、很直白的告诉我们您个人的思考和处境。 刘进安:我可能就越发真实。我原来有一个40分法,如果我的艺术是健康的、阳光的、正面的,我就必须自己也是一个真实和正面的人。我觉得艺术和人品是统一的,只有这样艺术才能走到更高的层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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